脆弱的生態環境產生了干旱草原食物鏈和游牧文化,兩者互為依存,唇亡齒寒。在學者們看來,任何違背這一客觀現實的人為擾動,都將給草原帶來厄運。
“十年浩劫”給牧區綠色生產生態系統造成的致命創傷未能醫治;草原牧業陷于惡性循環仍在繼續;牧民收入與農區相比,差距加大;外來開墾草原壓力日益加大;國家行政管理體制長期失策;中央正確決策與法律屢屢落空;走偏政策的負面影響不斷加大等等,使得牧區舊賬未清,又添新債,問題疊加,矛盾交錯,構成當前牧區的重重危機。
日前,中國系統工程學會草業委員會主任李毓堂,向《科學時報》記者羅列了當前牧區存在的種種問題。
李毓堂所舉上述現實,也是一周前召開的全國牧區工作會議所要著力解決的一攬子問題。距上一次全國牧區工作會議召開,已時隔24年。
“各方對第二次全國牧區工作會議寄予很大希望。”李毓堂表示。
而據《科學時報》記者從多位專家那里了解到的情況,牧區生態和社會問題積弊已深,牧區政策正期待改變。
一次學術討論會上,一位蒙古族學者談道,內蒙古的游牧文化正面臨消亡,他預計也就是8~10年,甚至更短的時間。
北方游牧文化所在的區域,降水量低而變率大。
學者王明珂介紹,降水量低導致不可能有穩定的農業,人類只能靠草食動物將不可食的草類轉化為可食的乳與肉。而生態系統低下的凈初級生產力,只能支撐稀疏的人口。在中國農業精華地區,不到一畝地便能養活一個五口之家;而在內蒙古的新巴爾虎右旗,20畝地才能養一只羊,至少要300~400頭羊才能供養一個五口之家;因此一個牧民家庭至少需要6000~8000畝地。
降水變率大導致生態系統的產出在時空分布上高度不確定。干旱時寸草不生,一場雨下來就郁郁蔥蔥,而何時下雨,下在哪里,難以預測。再加上生態系統凈初級生產力低下,一片草場經不起畜群的長期啃食、踐踏,人們不得不拋棄定居,轉而“逐水草而居”。
內蒙古土地面積占中國的11%,水資源只占全國的1.9%,400億立方米地表水中的80%在東部。
脆弱的生態環境產生了干旱草原食物鏈和游牧文化,兩者互為依存,唇亡齒寒。
并且,“內蒙古全部的水資源用于生態,是內地的生態屏障。”在草原生活了40年的陳繼群向《科學時報》記者介紹。
陳繼群是一位職業畫家,曾在內蒙古插隊多年,目前是“曾經草原”網站站長,多年來從事草原普法工作。
對比40年前后內蒙古地區荒漠、林地、草原示意圖,能看到隨著人口激增、游牧民的定居,耗水型工業的發展,食物鏈和生態系統已被破壞,食草生物數量膨脹,占用了大部分原來的生態用水。
2006年官方數據顯示,“內蒙古從事農業的人口超過了1500萬,內蒙古農業用水比例占87%,生態用水只占3.8%……到2010年工業用水比例將由5.06%提高到18.4%……”
陳繼群認為,水資源占用已經影響到最后的天然草原,比如,烏珠穆沁草原和烏拉蓋水系就出現了問題。
烏珠穆沁草原是內蒙古大草原的縮影,十年來這片天然草原也發生了土地荒漠化明顯趨勢,濕地消亡造成植被負向演替,湖泊干涸出現沙塵暴肆虐的狀況,給牧民生活造成巨大損失。研究該草原生態和烏拉蓋水系的關系,它們的變化及發展趨勢,對內蒙古土地荒漠化的場景和原因,會再現一個活生生的參照系。
亞洲的草原集中在中國內蒙古和蒙古國,相比北美洲和澳洲的草原生態系統還算完整。蒙古國的原住民還基本保持著游牧的生產方式,但是內蒙古地區的牧民已經定居十二三年,過去的生產生活方式徹底改變,由此,內蒙古草原的生態系統變化明顯。
游牧文化對草原的保護體現在游牧民的生活習慣和800年的成文法中。《成吉思汗法典》第五十六條規定:“保護草原。草綠后挖坑致使草原被損壞的,對全家處死刑。”第五十八條:“保護水源。不得在河流中洗手,不得溺于水中。”在游牧民文化中不會傷害草木。
陳繼群表示,內蒙古地區不適合開荒。一是因為無霜期短,即使開荒也只能是沙地。二是水少。從清朝開始,牧民開始在這片土地上定居開荒,從而不斷從牧民變成農民。如今,整個內蒙古自治區有2400萬人口,差不多100個人才有一個是牧民。游牧文化支離破碎。
而近代內蒙古草原,由于人類墾荒、開礦、侵占水資源而破壞植被和水資源,導致了荒漠化。
按照聯合國的英文原意,每年6月17日為“世界防治荒漠化日”,但是在中國這個日子變成了“防治荒漠化和干旱日”,多了“防治干旱”。
陳繼群表示,氣候干旱是無法“防治”的。當前在“防治荒漠化”口號下甚至出現了奇怪的“治理”方法,比如打著“治理”的名義違規圈地、開墾牧民的優質草原去種樹種草;比如把現存草原上最后的地表水資源截住,去發展火電廠。這種假治理、真破壞的行為,尤其是后一種違規、侵權的做法,只能造成最后的草原和濕地的進一步荒漠化。
“內蒙古現在的七大沙漠沙地,原本是最好的草原。照此下去,草原的整體崩潰還剩多少時間?當一些盟委領導干部成為開礦老板的‘打工仔’時,還有什么力量能阻止草原破壞?”內蒙古師范大學教授海山,在接受《科學時報》記者采訪時,語間滿是對草原前景的焦慮。
從國家草原法頒布以來,內蒙古草原破壞不但未能制止,反而加劇蔓延。從20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末對草原的破壞,主要來自開墾務農、挖藥材、摟發菜等,90年代末以來主要是開礦毀草。
海山痛心地說:內蒙古全區GDP增長連續8年全國第一,生態極其脆弱的內蒙古竟成為全國糧食調出大省,“官商聯盟”及其零風險的巨大經濟利益,莫不是以草原生態破壞、牧民貧困化為代價的。
然而,海山表示,一些部門和既得利益者,卻以“山羊刨食論”、“粗放經營論”、“傳統游牧論”、“超載過牧論”等罪名,把草原生態破壞的責任加在牲畜和牧民頭上。
近十年來,政府在牧區推行“退牧還草”、“禁牧休牧”、“公益林封育”、“定居定牧”、開礦征占草原、“移民專業”等政策,迫使牧民在極短時間內以不到市場一半的價格出賣牲畜,加上自然災害頻發和生產成本提高,導致一批批牧民貧困化。
無經營能力的破產戶占到牧戶總數的10%以上,其草場被“流轉”到非牧戶手中超量發展牲畜。據2009年呼倫貝爾市呼倫諾爾嘎查調查,無畜牧戶占到牧戶總數的50%以上,非牧業戶牲畜占到牲畜總數的75%。目前全區非牧戶牲畜占到牲畜總數的1/3以上。
海山認為,從內蒙古歷史考證和科學發展規律來看,把草原破壞和退化歸咎于牲畜超載過牧,是不恰當的。據專家考證,13世紀時,蒙古高原的家畜與野生動物數量比現在多得多。所以,用1949年牲畜頭數(長期戰亂的最低數)來比,說現在增加多少倍因而超載過牧,是錯誤的。據美國草原學家研究,草場退化與牲畜頭數無關,而與放牧時間有關。
任繼周院士發現,放牧與牧草生長具有互動規律:草場放牧兩周,可刺激牧草再生,生產力翻番;時間過長就破壞草原。牧民的傳統放牧時間,在一個放牧區不超過15天,是不會造成草原退化的。牧民說:“草原不怕牲畜吃,就怕踐踏。”定居定牧牲畜集中踩踏,才會造成草場退化。
海山也特別談到了當前實施國家草原生態補償政策中的問題。這一政策在內蒙古要求的條件是:每戶牧民只能養5頭牛25只羊。“這是不符合實際的,會造成牧民生活質量大幅下降。”海山說。
根據當前牧民生產生活保障需求,每戶經營的牲畜“門檻規模”頭數須有150~300只基礎母羊,加上后備母羊需要300~500只羊。低于這個規模就破產。這是無畜戶增加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此,如果不顧這一實際情況,硬性推行“草原生態補償政策”規定的條件,會使牧民陷入更加貧困的境地。
在調查中,一些牧民也向海山反映:保護草原生態環境是否能真正成為國家意志?對草原造成重大破壞的官員是否也應追究責任?現行的這些政策,如何能保障國家生態安全、邊疆穩定和幾百萬各族牧民的生活?
曾在農業部具體負責草原工作,并從事牧區草原工作60年的李毓堂,對草原的過往有很深刻的感受,也給出了特別的提醒和總結。
在回顧建國以后國家制定、實施牧區方針政策法規的正反經驗后,李毓堂表示,歷史事實表明,對牧區戰略地位和特點規律的認知,是能否正確制定實施牧區政策的基礎。李毓堂強調,牧區政策的制定尤其要認知以下一些情況:
其一,牧民素來追求“水草豐美”、“人畜兩旺”理念,牧民為了自己的生產生計,歷來是保護草原優良生態的最積極因素和最有力的維護者。
其二,牧民為了持久維護綠色生產生態循環系統,在草原畜牧生產上采取了分區游牧、逐水草而居的方式。按照時空條件,把草原劃分為夏秋場與冬春場兩大類(新疆的春、秋場則在兩類草場過渡帶)。
這一生產方式,保障了牧區綠色生產生態系統的持久良性循環。盡管有時由于氣候反常,使系統暫時遭到損害,但經過人的抗災和天時轉化,都會很快恢復生機。目前,牧區草原生產生態系統所以走向惡性循環,主要是“文革”以來大規模人為開墾破壞草原造成的。
其三,草原生態保護建設需要同人類活動牧業生產相結合。
牧民通過放牧家畜促進牧草生長和優存劣汰;通過人畜代謝,為土壤不斷輸送養分;通過利用水源澆灌草原;通過對野生動物植物、微生物的保護,維護生態循環和生物多樣性;從而全面有機地保護著草原生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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