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預防中風？他們從氣象里找到“健康密碼”

“大夫，我最近動不動就頭暈眼花，你幫我量個血壓，看看是不是血壓又高了”，“我這兩天老睡不好，是啥原因啊”……

秋末冬初，天津市西青區中北鎮社區衛生服務中心里，十幾個中老年人圍在一起，爭前恐后地講述最近的身體狀況。坐在他們中間的，便是天津醫科大學第二醫院原院長、教授王林。

除了醫院，社區幾乎成了王林的第二個“工作室”。每到周末，他就起個大早，提上一個老式鐵皮暖壺，灌滿普洱茶，早早趕到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打開大門等候患者到來。

“從2007年起，我就開始‘下社區’做高血壓健康管理防控，起初只是想摸清高血壓的發病機理。”王林告訴記者。但驚喜的是，日復一日的基層診療中，他敏銳捕捉到高血壓、腦卒中和天氣變化的關系，這也為他日后的工作埋下伏筆。

化被動為主動

“四十多年前，我還讀研的時候，大家都知道高血壓非常危險，但就算把發病機理研究清楚，最后也只能靠吃藥控制。”王林告訴記者，綜合考慮下，很多人都不愿意研究高血壓。

但這成了壓在王林心上的一塊石頭。

高血壓是引發腦卒中的重要因素，腦卒中俗稱“中風”，一直是我國人民群眾生命健康的“頭號殺手”。要想攻克腦卒中，高血壓是繞不開的關鍵。

然而，高血壓的發病機理是什么？哪些因素會誘發高血壓？高血壓發病是否存在規律？這些問題始終沒有答案。

作為心血管內科醫生，2007年，王林將目光投向基層社區醫院，一邊看診，一邊搜集統計高血壓處方。在“下社區”的過程中，他很快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一到冬天或換季的時候，找我看病的人變得特別多，癥狀也更明顯，這段時間醫院急救收的腦卒中、心肌梗塞病人也變多了。”王林說，起初他以為是藥開得不對，但搜集了不少高血壓處方后發現，無論是三級甲等醫院還是社區醫院，處方內容都差不多。

問題不在藥，那會是什么呢？持續觀察后，王林意外發現，高血壓和腦卒中的發病曲線竟然和氣溫變化是彌合的，此外，在地區上也呈現“北高南低”的特點。

原來，寒冷天氣會刺激體內激素分泌的增加，影響腦血管側支循環供血，造成血管張力升高和血壓升高，易導致腦卒中的發生；而高溫環境下，人體出汗散熱也會造成皮膚血管擴張，大腦血流減少，高血壓、糖尿病、高脂血癥等人群容易發生腦卒中。

找到這一規律后，王林決定主動出擊，探索腦卒中的預防之道。然而，更大的難題擺在了他們面前。

一場“奇怪”的大會

“腦卒中的發病、愈后與氣象要素密切相關，溫度的季節性變化是引起心腦血管疾病的主要危險因素之一。”王林表示，隔行如隔山，氣象監測得交給專業的人做。

正好，當時天津市氣象局正立足本地老慢病防控態勢，準備將腦卒中作為突破口。雙方一拍即合，此后十余年，圍繞“氣象＋醫療”展開了緊密合作。

2021年2月，由天津市氣象局和天津醫科大學第二醫院共同牽成立，聯合南開大學、天津大學等成立了天津市健康氣象交叉創新中心（以下簡稱“交叉創新中心”），基于大數據進行氣象和環境對人群健康影響效應、對疾病影響的機制研究，強化疾病氣象風險預報預警技術研發。

“2021年7月，我們舉辦了首屆醫學氣象環境交叉創新大會，共同探討醫療健康、氣象和環境交叉創新發展的議題。”天津醫科大學第二醫院副院長、天津市健康氣象交叉創新中心主任李新告訴《中國科學報》，這場大會聚焦氣象—環境—健康”研究領域，匯集了相關領域的眾多專家學者。

雖然領域廣、跨度大、“大咖”多，這場大會卻顯得有點兒“怪”。

“大會馬上就開始了，我們才發現不僅主席臺上的幾位專家互不認識，臺下的很多學者也不認識臺上的專家。”想起四年前的一幕，李新仍是忍俊不禁，“醫學、氣象科學、環境科學本就是三個獨立的學科，光是醫學，大會里就有心血管內科、神經內科、老年醫學各個方向的專家學者。”

李新只能臨時委托北京大學第一醫院教授、心內科首席專家霍勇，在大會開幕時增加一個環節：向大家依次介紹主席臺上的三位專家。

“這就是多學科交叉創新研究的最大難點，每個學科都有各自的知識體系，只有通過不斷的交流溝通碰撞，才能一點點實現融合。”李新感慨道。

就這樣，一群不僅互不相識，也完全不了解彼此學科體系的專家被湊到了一起，看似是個“草臺班子”，卻實實在在做出了不少成果。

腦卒中防治“新氣象”

“我們在國內率先研發出腦卒中氣象風險預警技術，揭示了腦卒中發病規律和關鍵影響因子。”天津市氣象環境中心主任、交叉創新中心主任韓素芹介紹。

基于天津市近10年氣象和腦卒中疾病數據，交叉創新中心利用傳統線性及機器學習、神經網絡算法，研究高影響氣象因子對腦卒中發病的獨立、滯后和累積效應，低溫寒潮時以變溫和最低溫度為預警指標，高溫熱浪時以日最高氣溫及其變化和相對濕度為預警指標，構建了腦卒中氣象風險三級預警指標體系。

2021年11月全國首發腦卒中氣象風險預警，2023年6月新增夏季高溫腦卒中氣象風險預警。自此，腦卒中管理與防治終于打通了“最后一公里”。

天津市河西區陳塘莊街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天津市氣象局供圖）

“天津市氣象臺、天津市健康氣象交叉創新中心于2024年6月9日7時30分聯合發布腦卒中氣象風險橙色預警……”一大早，家住河西區陳塘莊街社區的劉桂榮就收到了預警短信，幾分鐘后，她又接到了陳塘莊街社區衛生服務中心主治醫師韓雪的健康防護提示，“我今年68歲了，有腦卒中家庭病史，平時就特別關心身體情況，有了預警短信和韓大夫的提醒后，我更能及時調整生活方式和用藥劑量，現在血壓平穩多了。”

截至目前，腦卒中氣象風險預警已累計發布18次，其中寒潮降溫發布預警13次，熱浪發布預警5次，覆蓋人群達7200萬余人次，腦卒中高危人群精準短信推送服務共計11萬人次。

此外，在腦卒中系列研究成果基礎上，交叉創新中心持續推進流感、哮喘、皮膚病等氣象敏感性疾病的風險預報預警技術研究，研發氣候變化與大氣污染協同影響下的健康氣象風險評估技術，為“健康中國”貢獻氣象智慧。